第六章 半斤杀手（下）
杨念晴连连跳着后退：“你……”
半斤杀手？杨念晴仔细打量他，可能是身边李游语气轻松的缘故，她也没怎么害怕。
“我？”李游一愣，随即俊脸上浮现笑意，真的朝她走过来。
黑四郎忽然咧嘴。
李游摇头：“不是他。”
“在下只是想错了一件事，”李游道，“原来不只漂亮女人会骗人。”
李游摇头：“不妨，你老还是快些走吧。”
李游的轻功确实高明，风声“呼呼”响在耳边，眼前景物迅速往后倒去，夜色将垂，远处已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，并且越来越密集。
原来李游带着她后退了十来米，黑四郎的剑快，李游与她的后退之势却更快，待停下时，这一剑去势已尽，虽然指着她的眉心，却再无后力往前送半分，道理看似简单，但其中分寸拿捏很关键，出不得半点错，李游算得很准。
杨念晴笑道：“现在才知道，太迟了。”
杨念晴暗暗惊讶。
“因为你的鞋底结实，挡暗器很合适。”
“这次找对人了，”苦笑声响起，“总算不会摔到地上。”
杨念晴差点吐血。
见他不肯走，李游叹了口气，伸手指着前面：“并非不走，实在是我二人已经到家了，不信你老人家看。”
剑尖停在她眉心前几厘米处，再也没有前进的趋势。
不走了？杨念晴惊讶。
“那是……”
“李游你他妈的混蛋！”
眼看拳头就要招呼上那张俊脸，忽然——
穿不惯古代绣花鞋，所以早起时并没换，原来他是对这鞋有兴趣，杨念晴见状放了心，忙掩饰尴尬：“没见过这种鞋吧？”
黑衣人看看她，笑得邪恶：“他只说杀你们当中的一个，如今你们把那老头放走了。”
杀手是很危险的职业，他就不怕被人认出来找他报仇？
马车颠簸着，全身僵硬不能动，杨念晴觉得更难受，无奈服软：“是我骗你，你替我解穴，我替你捶背。”
这个问题很难，回答“是”也不对，“不是”也不对，杨念晴也承认自己后知后觉了，没再说什么。
李游望望四周，并不回答。
“他不肯，”黑衣人居然笑了，“他没说要杀你，否则我也不会接这笔生意了，太吃亏。”
发现周围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，杨念晴心生警惕，倒退着跳了几步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温暖的怀抱平稳而舒适，杨念晴倒没心思注意这些：“我的鞋呢，怎不捡回来，我现在穿什么？”
的确，杨念晴天生一双漂亮的手，但这句夸奖让她实在哭笑不得。
“你早就知道！那你还跟他们罗嗦半天，快去看何璧那边！”
老人家疑惑地扭头看，瞬间脸上神色大变，他再也不说话，“啪”的一声响鞭，马车绝尘而去，片刻功夫就消失在暮色中。
杨念晴催他道：“好了，快给我解穴。”
这一刹那，画面定格了。
李游不慌不忙抽回手臂，开始研究她的拳头：“原来你的手比脸好看多了。”
杨念晴不禁看得一怔，接着便觉全身发麻，竟连半根手指头也动不了！那拳头也定格在离那张俊脸三寸的地方，摆出一个古怪的造型。
“有人出五百两银子买你们的命。”一个年轻的黑衣人缓步走出来，一双阴冷发亮的眸子锐利如刀，依稀透着股邪气。令杨念晴意外的是，他没有蒙面，那张脸看上去并没有眼神那么冷，而且长相还不差。
年老的车夫也很意外，他看看四周荒野，又看着两个年轻人，慈祥地笑：“莫不是想要回去？反正你们已经给过了钱，老头子就顺便捎你们回去好了，这荒天野地的……”
“你以为老何与南宫兄会像你这般无用？”
杨念晴愣了下，毫不犹豫地一拳揍过去：“你去死！”
未等杨念晴表示，李游倏地坐直身，迅速抬起她的一只脚，紧接着一件东西冲破车门帘子飞了出去！
“混蛋不会这么好心救你，姑娘须留点口德，仔细将来变泼妇。”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扳住她的肩膀，制止了她的碰壁行为，随即那手不知在哪里拍了下，先前的僵硬感立即消失了。
杨念晴紧紧抿着嘴，脸色有点发白，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，她和李游已经不在原地了。
“但我也绝不会占便宜，”黑四郎道，“跟我打交道的主顾从没吃亏过。”
满天剑光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二人腾空而起，转眼间便已在几丈开外，黑四郎与手下也不再追赶——李游要走，天下又有谁能拦住？
杨念晴明白过来：“你要杀我？”
“在下不想挨揍。”
“正因为你不会武功，在下才没有防备。”李游说完，居然又闭上了眼睛，一副准备睡觉的模样。
“没见过，”李游喃喃道，“没见过在鞋上扎针的。”
杨念晴真急了，待要说话，忽然马车不知被什么东西颠了下，她整个人就失去平衡，一头向对面车壁撞去！
李游抬手，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划过，那鞋再次落入草丛：“要倒霉的时候有车也没用，那赶车老伯若不走，只怕就要没命了，你难道没看出来，这本是冲他去的。”
原来他是在救老车夫，杨念晴跳到他身旁：“凶手真要对付我们了？”
面前的人忽然俯下身，再直起身时，手上已多了只鞋子，正是她被丢掉的那只。
凶手花钱雇杀手杀人，黑四郎既然做生意公平，为什么没完成任务就轻易住手了？杨念晴越想越疑惑，失声道：“不对！他根本不是想杀我们，是拖延时间的！”
……
“是你，”李游倒似见到老朋友一般，打招呼，“你向来不肯吃亏的，五百两怎么够买我的命，你为何不找他多要些？”
长睫轻扇，双目微眯，一片灿烂动人的笑意刹那间荡漾开来，如同佛祖拈花般的神秘，别有深意。
鞋子递到面前，鞋底赫然钉着三根约五厘米长的银针。
定睛一看，原来是只黑老鸹。
话音刚落，忽闻几道轻呼声起，不远处的乱石杂草中竟窜出十来条黑影，一眨眼的功夫，二人已被团团围住。
鞋！杨念晴失声：“你做什么！”
这点小把戏当然不可能制得住李游，杨念晴只是想见识高手的武功而已，她故意伸出拳头在他鼻子面前比划：“我的心实在是太软了，怎么舍得打你这么英俊潇洒的美男子。”
“这个梦做得不错，”杨念晴轻笑了声，“你还真容易上当，若我会一点武功，你就惨了。”
到家了？杨念晴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。
“我们不走了，”李游抱着她跳下马车，看着车夫笑道，“有劳，你老先回去吧。”
杨念晴倒抽了口冷气，怔了半日才回神：“现在怎么办，车都没了。”
一道银光如毒蛇般朝她袭来！
“你的靴子也不差。”
原来他们认识，杨念晴道：“既然你不杀他，那这是要做什么？”
杨念晴道：“我骗过谁了？”
令人防不胜防，甚至害怕都来不及，眨眼那剑就已到面前，森森的剑气逼人，透过眉心沁入身体，冷彻骨髓。
“在下好歹是个男人，”李游终于叹了口气，“男人不|穿鞋到处跑，岂非太没面子？”
更奇怪的事还在后面，随着一声“停车”，人居然已被他抱在了怀里。
李游靠在车壁上：“这双手不该用来打人的，做点别的不好么？譬如替在下捶捶背，揉揉肩膀……”
李游不眨眼地看着那拳头晃来晃去，好半日才叹息道：“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，在下早就不该相信女人的。”
“老黑若真要杀你，又怎会说这许多废话？”
没有人会白费力气去杀一个杀不了的人，眼见无数剑影全往自己刺来，杨念晴咬紧牙，闭上眼睛往李游身上扑去。
“穿了鞋你就能自己跑？”李游道，“在下若来得及捡鞋，只怕就来不及捡你了。”
秋风萧瑟，杂草齐腰。在昏暗天色的掩映下，河畔，乱石杂草间，一座孤零零的荒坟赫然卧于小土坡上！
“你怎么不脱自己的？”
多亏看过电视剧，杨念晴毕竟有点眼力：“你们是……杀手？”
李游笑道：“不愧是‘半斤杀手’黑四郎，老黑从来都不做亏本生意。”
李游眼睛也不睁：“在下绝不能再相信女人的话了。”
难怪车夫会被吓走，杨念晴哭笑不得，她当然不会相信李游的鬼话，只不过有点难以理解，无缘无故丢自己的鞋子，又把车夫吓走，难道他真要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不成？
有车不坐，天这么晚了，两个年轻人竟要留在这荒郊野外！善良的老人家摇头：“你们是不是有难处？老头子既收了钱，怎好将人丢在这地方，若真有事，叫老头子等一等也使得。”
“果真？”李游睁开眼。
杨念晴正瞧得头皮发麻，忽闻“哇哇”两声，一道黑影倏地从石堆间掠起，倒吓了她一跳。
对方有十几个人，皆手持长剑，身着黑衣，黑巾蒙面，只露出十来双眼睛紧紧盯着二人，其中神色各异，麻木、冷漠、兴奋、残酷……
“当然，杀你比杀他容易。”
黑四郎赞了声“好”，撤回剑势，紧接着四周几声轻喝，无数道银光如有默契般同时掠起，交织成一片银色大网，向二人撒下来。
“他们不肯出来。”
看看仅穿着袜子的那只脚，杨念晴待要说话，李游已松开手，她只好跳下地，摆出“金鸡独立”的架势：“你怎么扔我的鞋？”
“我不打了。”
“原来方才骗人的不是你么？”李游又闭上眼，“同样的当若还要上第二次，在下就真是笨蛋了。”
背后也凉飕飕的，不知道有多少柄剑。